初次拜访俞畅的工作室，满墙的作品展示着艺术家旺盛的创作灵感，其中，一张年轻时期的照片颇为显眼，笔直的身板，深邃的眼神，让人想到现在流行的一句话，“明明可以靠颜值，却偏偏要靠才华”，抬头看看眼前的俞老，经历过岁月洗礼，依旧俊朗清逸，谦和绅士。

　　与大体量的雕塑相比，素描在表达上更迅速，认识俞畅的人都会对他的“俞式素描”印象深刻，这些灵动的小品洋溢着艺术家的才华与热情，引人驻足，正逢俞老(他喜欢别人称呼他“俞老”)近期新创作了一些作品，特挑选了一些与读者分享。

　　2018年春节期间，刚出访回来的俞老受朋友邀约，赴素有“百年商埠”之称的内港城市——梧州一行，作为华南地区仅次于广州的第二内河大港，梧州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，过去这个地方被称为“小广州”，但几十年过去了，它仿佛不曾变化，百年商埠留下的古老痕迹，与外部时代遽变下产生的矛盾的文化景观吸引了俞老的注意，在梧州他遇见了一些当地的居民，颇有感触，回来之后便用针线的形式，创作了《新三年，旧三年，缝缝补补又三年》系列。

　　《海棠依旧》是这个系列中最吸引人的一张。雕塑家是身体叙事的高手，没有人比雕塑家更明白身体韵律的美了，两位女青年，一位穿着“时髦”的喇叭裤，一位以手插裤袋的身姿站着，彷如十年前穿越过来的一样，但即使如此，不合身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年轻身体充满节奏的起伏，羞涩与拘谨的神态让画面多了一丝神秘的韵味。如果“美”可以带来压力的话，“青春”则更以压倒性的气势，让人难以逃避。这两个梧州青年拥有上帝赐予的最美妙的礼物，它无分雅俗，公平地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，无知无畏、纯真美好，一如旁边的小燕子，永远饱含着春天的希望，纵使经历“疾风骤雨”却仍道“海棠依旧”。

　　作为一个永远要拥抱每天第一缕阳光，呼吸第一口新鲜空气的人，俞老偶尔有批判现实的时候，也往往化解为幽默的画面和语言，让人欣然一笑，泯灭忧愁。这个系列中的《衣锦还乡》描述了一个舞台，肥胖的女人与瘦削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表演着，时髦的发型，新潮的墨镜，印有巨大Logo的LV包包标志着二人的财富，与古港沉淀下来的百年时光碰撞出不和谐的声音，看到这里不禁会皱下眉头，但看看他们有趣的造型，所有不和谐也都一笑了之。

　　作品《东南西》的名称是独有的俞式幽默，不著一词却精确点题，“找不着北”的背后是一家三口面对未来何去何从的踌躇与迷茫。梧州之行，带给了俞老关于城市发展与人的关系的思考，这三幅作品只是城市发展中的一个切片而已。几十年的遽变，不止是梧州这样的小城市在经历着变化带来的茫然无定，大城市同样也在变化中彷徨。文化的畸变、心灵的无依，城市化的阵痛，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，都有着独特的体会，作为雕塑家，对这种变化更为敏感，但俞老依旧选择了最积极乐观的方式去与城市的脉搏合拍。

　　他说，“城市雕塑是艺术家与城市的结婚证”，或许正是这种情感契约让他多年以来与广州保持着密切的互动关系。过去几十年，他受委托为广州创作了不少的公共雕塑，有反映社会变化的，有歌颂历史人物的，无一不在宣扬着积极向上的城市精神。这不，年前还在忙碌着安装新的城市雕塑，从《我有一个梦》《甜蜜蜜》《朝阳》的作品名称中也不难看到俞老的一颗永远充满正能量的内心。

　　为了参加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美展，俞老近期又创作了一件完全不同的雕塑。严格来说《亚运广州》应该属于某种“Light装置”，一本大书缓缓打开，流动的彩虹串联起广州的标志性建筑和人物，年轻的孩童与象征“羊城”的羊一起在彩虹上奔跑，无论是色彩还是造型都与改革开放四十年来，广州所呈出的青春活力、新颖时尚的城市面貌完美呼应。在材料上，《亚运广州》放弃了铜铁等冰冷材质，转而使用高密度泡沫来造型，温暖、亲切的手感让人看着就有伸手触碰的欲望。初看这个雕塑，你一定不会想到这是以《铁军》《挑战》等力量型雕塑著称的俞畅的作品，但它又是如此地贴合俞老的性情，童趣的一面在这里呈现得淋漓尽致。

　　真正的俞老远不止童趣一面。生活中的他是一位绅士，对待女士风度翩翩，对待男士大方仗义;他善于观察，笔下的每个人物都性格鲜明，能讲出一段长长的故事;言谈中也常常会迸发出一些奇妙的比喻，让人惊叹不已。一个善用比喻的人一定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人，常常在想，如果这位先生不搞雕塑的话，他肯定是一个好的写作者。他朋友圈的文字，行文幽默、角度奇特，大有意识流作家的味道，加上丰富的人生阅历，真正写起来肯定是要超过一些畅销书作家的。

　　作为一个完全浪漫主义的人，担任雕塑院院长一职应该是对他最大的考验了吧，不过俞老也光荣地完成了这个任务。卸任官职后的他更加自由了，与朋友约约饭，喝喝小酒，做做雕塑，画画素描，过得悠闲自在，偶尔实在推脱不了，被展览拉去“充门面”也乐得前往。他近年来的作品，无论是针线形式的“缝缝补补”系列，还是泡沫雕塑、兔仔灯笼、儿童玩具等都充满创意，我想，这与自由的生活状态是分不开的。

　　近期，又有两个可爱的小朋友也加入了《新三年，旧三年，缝缝补补又三年》系列，他们是俞老早期创作的小雕塑《亚当与夏娃》。两个赤裸身体的小人，像来自遥远美洲的出土文物，头发茂密、站姿笨拙，彼此袒露生命本初的纯真，我们的俞老也越来越接近这样的状态了，卸下各种社会身份，一颗纯真清澈的内心逐步显现，从沉稳的“铁匠”到开朗的、童心未泯的“铁酱”，他的世界柔软到天空中飘过的云朵都是兔子的形状。

　　(文|李艳平)